不久前他们还是仇敌,克雷顿的反常问题让他警惕起来。
“我以为你很清楚呢。”克雷顿奇怪地看着他,他理所当然该知道的:“你怎么会崇拜一群不知底细的人呢?就算是那些总是说要让先祖为荣,但也只不过是为了抒发自己的志向而已。现实中有那么多人连自己的私生子都要抛弃,并以此为耻,谁想过那也是自己的血脉了?”
所谓的血亲之间的好感,并不仅仅是因为两个人流着一样的血,还有感情的传递,只是因为共同的血脉天然赋予了他们亲近的关系,让这种传递更加有效,不容易流失。并不是说这种情感稳固到无法摧毁。
一个人的父母如果待他苛刻,使他心生怨恨,那么他自然不会想到更往上的先祖。
同理,一个父亲对孩子的感情也通常基于他对他们的母亲的感情,克雷顿没有听说有男人憎恨自己的女人却喜爱他们共同的孩子。
对那些遥远的,或未曾见过的亲人的感情,不过是对就近的亲近者的情感溢出。
“你的解释没有用,所有文明都建立在祖先崇拜之上,没有例外。”奥斯马尔阴沉地说。
克雷顿冷笑起来:“是啊,文明的基石除了祖先崇拜还有宗教崇拜、君主崇拜呢,它的基石多了去了,那些和理性、智慧有关的石头你都不选,偏偏要找一块会跳起来打自己的。看到了你,我才知道受虐狂是什么样。”
那些红头人对奥斯马尔的态度可算不上好,而奥斯马尔的反应也远远称不上和睦。
“崇拜是最廉价的情感,尤其是自己也不理解的模糊的崇拜,崇拜他人的人在最开始就描绘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存在的美好形象,然后把自己放在那个虚像之下。如果非要崇拜一个人,那最好是个死人,但你的先祖显然还没有死透。”
克雷顿有意讥讽奥斯马尔,但顾忌到还在偷听的那些人,他的措辞过于礼貌。
红头人昂起头,似乎是想通了什么,脸上重新涌现出希冀的光:“不,我已经想明白了,说不定他们根本根本不是我的先祖,我的先祖很早就来到了现世,所以我才在这里出生,我一直都找错了.”
“我觉得你没有找错。”克雷顿不急不慢地说:“他们是第农人的奴隶,当曼西斯人打过来的时候,连贵族都在急着逃往仙境,因怀孕而无法劳作的奴隶被抛下也是理所当然,仙境似乎没有新生儿,谁知道孕妇在那里会发生什么。”
奥斯马尔盯着他,透过墨镜察觉到狼人的恶意:“你在试图让我感到痛苦?”
“是吗?多么没良心的话啊!”克雷顿矢口否认:“我都答应你埋葬阔克,你居然还这样怀疑我。我们过去是有点仇怨,但在仙境的最后一天,我已经在你的身上施展够了手段,心底的气已经消了,之后他们也会处决你,用不着我动手,你就要死,所以我现在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那么你就该知道,这种沦丧只是暂时的,只要掌握了神恩的力量,我们就会重新崛起。”
“有趣的是,你的祖先可能不这么想,在他们眼中,你这样的生活方式才叫沦丧。”克雷顿走近一步,模仿那些仙境的红头人的语气:“不孝子孙,你连信仰都丢了,多么可怜呐!”
“就算你的祖先不在此方国,他们也会这么说的,你以为你对他们很重要吗?”
“据我所知,古代第农人非常热爱燔祭,他们献上羊羔,乃至自己的子女,但这都没能阻止灾难的发生,只能集体逃离故土。你们这些红头人曾是与他们为伍的神使,只接受贡品,不需要上贡,或许在沦为奴隶后也有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吧。说不定你在仙境不老不死的先祖在看到你之后,还会将你当做祭品献上,希望早就抛弃你们的神明能够注意到他的虔诚,从而回心转意.”
尽管声明自己毫无恶意,但克雷顿的语调冷酷而滑腻,如同毒蛇一样富有攻击性。
楚德·奥斯马尔咬紧牙齿,身体颤抖起来。
“够了!”他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尖叫。“你怎么懂我?!你怎么懂我?!”
“是啊,我也说够了。”克雷顿兴致阑珊地说:“你知道吗?我身边的那个女孩曾劝我对你抱些同情,因为你也被爱德华兹欺骗了,他诱导你对自己的亲族产生依赖,但我没法对你升起那么一丁点怜悯。”
“你和阔克,两个性格不合的人居然待在一起,而你还想要为他举行葬礼。我想你们的关系应该是不错的。而爱德华兹的日记里显示你也犹豫过,甚至怀疑过这是个骗局。但你最后还是愿意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选择让近在咫尺的亲近的人去死,然后理所当然地陷入了失败。”
“绞尽脑汁思考了半天选择上当,我实在没有见过你这么蠢的人,简直是一事无成。”
他说完,转身就走,身后却突然传来重物翻倒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