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了多半天的心,总算放下,李善道把魏征扶起,笑道:“玄成,你这两天跑何处去了?郡中尚且不靖,你再不回来,我都要叫延霸带人出去找你了!”转问边上这人,“这位君子是?”
“回将军的话,此君便是冠氏县长于君。将军,仆这两天便是去拦于君了!”
李善道说道:“冠氏于县长?”
冠氏的这位“于县长”没有下拜,只是叉手为礼,应声答道:“仆于志宁,故冠氏县长。”
此名入耳,李善道神色未有变化,——他前世,对当下这段历史,只能算大概了解,具体到一些时下人物,不是如翟让、李密、刘黑闼等这类特别出名的,他都不太清楚,却因乃是不知,这位于志宁,在原本的历史中,亦一位颇有才干的英俊,尝为秦王府的十八学士之一。
题外话,不必多说。
只说李善道尽管不知于志宁在原本的历史中,亦曾於青史中留下过一笔痕迹,但他是冠氏县长,却是知的,听魏征说过,且看在魏征的脸面上,该给的礼重也是要给的,就打量着于志宁,客客气气地笑道:“原来君就是冠氏县长,我听玄成与我说过,怎么又成故冠氏县长了?”
故者,之前也。
于志宁像是不好回答李善道的此句问话,没再说话了。
魏征解释说道:“将军,于君本冠氏县长,日前挂印,欲还乡里。仆正是闻了他要还乡,来不及再向将军请示,即於昨日,赶紧出城,命车拦迎。在沙麓山附近,幸而将于君迎住!”
“沙麓山”是座上古名山。据说,周穆王曾在这里猎得白鹿。不过,这座山,早在春秋时期,就因山体的不断滑坡而最终塌陷了。魏征所说的此个“沙麓山”,指的是沙麓山留存的遗迹。
李善道这些天,天天和魏征见面,没那么多的军事、政务要聊,正经事聊完,就和魏征谈天说地,或向他询问武阳郡本土的人物风情。魏征是武阳郡本地人,不仅熟知本郡的人物、产出,本郡的历史他也很知道,曾有与李善道提及过这座“沙麓山”。李善道对此山在历史上留下的事迹、本来所在的位置,已是都有所知。知此山位在冠氏南、贵乡西。
“君欲挂印?”李善道讶然,一副惊诧的样子,璇儿似是想到了甚么,慌忙退了半步,向着于志宁下揖行礼,说道,“是了,君县长当得好好的,忽然挂印,必是与我有关了。敢问于君,可是我的部曲有扰掠贵县士民?若是,君请直言,不须隐晦,我定严惩!”
于志宁明显没想到李善道会有这么个举动、这么番言辞,怔了一怔,赶忙还礼,说道:“将军部曲,并无扰掠冠氏士民之为。仆挂印,系因仆仕宦离乡日久,思乡难抑之故也。”
魏征说道:“于君,仆与你说的没错吧?将军仁人爱士,今举义兵,深怀出民於水火之志,雅有崇贤重士之心,你我逢此乱世,固然不幸,而能得遇将军,又你我之幸也!”与李善道说道,“将军,仆已说动于君,当此海内大乱,生灵涂炭之际,大丈夫焉可为私情所困?宜当以公为重。于君已然转变了心意,决定不再还乡,愿投效将军,为将军竭效其能。”
“哦?”李善道还不了解于志宁的才干,对他的投不投效,自是难像对待魏征那样,发自内心的积极和推动,但魏征这般重视此人,料此人当非庸才,便展开笑颜,大喜说道,“数闻玄成与我道君之才!不瞒於君,我久已有延请足下,助我之意。唯恐我名微德浅,君不肯也,故虽早有此意,未敢冒昧进书。幸赖玄成,终得君俯允襄助,……啊呀,不胜欢喜!”
令李良,“取酒来!”
李良以漆木盘,端了三杯酒奉上。
李善道取一杯给于志宁,取一杯给魏征,自取一杯,笑道:“玄成,前我尝与卿言,不喜得贵乡,喜得卿也;今亦然,不喜得冠氏,喜得于君也!此杯,请满饮。”将要饮下,想起席上还有一人,稍顿酒杯,示意今晚宴席的主客堂邑长,“亦不喜得堂邑,喜得君!君也请饮。”
魏征、于志宁、堂邑县长陪着李善道,将杯中酒满饮。
李善道亮了下杯底,说道:“担了玄成一天的心,玄成安然还回,此一喜也;久闻于君贤名,今日得会,此二喜也。一杯酒,不够表我欣喜。玄成、于君,满饮三杯!”
连着喝了三杯。
李良有眼色,已给魏征、于志宁安排了下坐席,皆在上首,俱位处堂邑县长这位主宾之上。
李善道请他两人落座,自也回到席上坐下。
与于志宁是初见,旁边又有堂邑县长这个外人,深谈的话,当然今晚席上是没法说了。